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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 一锤定音

谈到他自己,马明也很感慨:“唉,我有五个姐姐、一个妹妹,就我一个儿子。父亲去世早,母亲年龄也大了,可我却不能在她旁边尽孝,确实是不孝之子。现在,我在那边没事就想起以前的事,想起我母亲放心不下的样子,心里很难过。没办法,母亲已经七十高龄了,按说我应该守在她的身边侍候她老人家,可是,现在我又回不来,那边生意也扔不下,只好多给点钱,让姐姐妹妹她们多照顾……”

马明抹了一下眼睛,他们就又抽烟。

丁超很理解他的想法和感情。

可是,他知道劝说很苍白。

“你不知道,大哥,”马明平静了一下心情,接着说,“我在那边,找人用木头雕刻了一个菩萨,镶在镜框里,挂在正墙上,只要在家,每天清晨我都跪下默默为老母亲祈祷--想到老母亲,想到我的过去,我没有任何理由再像以前那样。”

丁超也跟他说了一些自己的事情,谈到家庭和父母。

“大哥,嫂子呢?”马明突然问了一句。

丁超顿了顿说,离了。

“难怪。”马明会心地点点头,没有深究原因,又提到当年,“我说嘛,那时候就听说你收拾房子要结婚,真够意思,把新房让我住了一个多月,好歹算是躲过了那一大劫,要不是你,那年的形势我肯定得吃大亏,不该枪崩也崩了,现在哪块地皮下成肉泥烂酱都不一定呢。”

说到动情处,马明一把抓住丁超的手,不再说话。

马明说的是实情。

丁超所在的那个城市,多年来比较平静,但严打开始后不太平静了。从那年春天开始,半年左右时间看守所里收押了一大批“杀人犯”、“抢劫犯”、“强奸犯”。过去打击的多是这些人,然而,那次连小偷小摸也不放过,只要是干坏事,有案底,一律“从重从快”。抢一个帽子判个死刑也不是新鲜事。

这批形形色色的刑事犯,几乎全是从市里、各区县“筛选”出来的。他们中有不少文盲、法盲加流、氓,后来大多判的是死刑、死缓、无期和长刑。马明如果当时被抓住,他自己也不知道会怎样,反正凶多吉少。因此,他心里特别感谢眼前这个人。

事情过去后,有一次丁超去特警队采访,谈起马明,一个把“卷”的特警给丁超看了马明的卷。马明虽说没犯过杀人、抢劫之类的大事,但打开那个卷,丁超还是暗暗吃惊。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许多偷窃、绺窃、在火车上滚大包的“英雄事迹”。

……

后来跟马明表哥陆伟喝酒,说起这事,陆伟叹息说,“唉!我这个表弟呀,真是没办法!人聪明,脑袋瓜子活,要走正道,我看干啥都能行,可他就是不往正道上走呀!对这小子我真是又恨又爱,恨铁不成钢,犯事了,严打了,才知道害怕了,我姨找我又哭又嚎,你说我能不管吗?要不是你帮忙,事大了。”

事情过去许多年了。

马明没忘。不知不觉,天色已暗,灯火阑珊中,马明请丁超出去吃饭。打开门,回头说:“走大哥,你愿意听俄罗斯这些事,到饭店咱边喝边听我给你吹几段好不好?”

于是他们一起出去找了家饭店,就在丁超家街对面的香辣屋,名头很亮,菜价不菲。紫花肉丸、鴨丝虾春卷、人参沙律、醣蟹香菇点了一大堆,等菜的工夫不用丁超催促,马明继续着刚才那个话题。

果然不出所料,丁超越听心里越痒痒,说来说去,一顿大酒尚未喝完,马明竟然开始鼓动丁超去俄罗斯发展。

“发展什么,我什么也不会。”

“写书,先体验一番啊!”他说,小姐又送来两杯干红,“也可以顺便做点小生意,我看出来了,你想写马帮的事对不对?要是你想做生意,有我,要是想写书,租个房子找个小秘,也像哈尔滨那人一样玩潇洒,你笔头子硬,体验完了你啥写不出来?总之你放心大哥,要钱咱有钱,要人咱也不缺人。听说哈尔滨那小子不咋地一年都能写出两本书回来卖,你要是去了肯定比他强,吃香喝辣,还净玩好小姐。”

他一再强调,如果丁超愿意,他可以帮他出启动资金,去经历一番,闯荡闯荡,怎么着也比在家强,至少一年弄个十万八万的不成问题。

丁超怦然心动。老实说,当时他正跟公安局领导扯不清,关系貌合神离,已经有人暗示不耐烦了。没想到,天无绝人之路,正为此无计可施,暗暗苦恼呢,上帝把马明摆到了自己面前。

虽说丁超对马明不敢十分相信,但他一直觉得前途压在人际关系复杂、挣钱不多且前途未卜的小公安局很头疼,不用十万八万,即使三万五万,也比苦于没有其他出路好。如今听马明这么一番山呼海吹,丁超突然觉得如果他肯帮我,那么,把人生赌注压在俄罗斯倒也值得试试。别人行,他为什么就一定不行?

借助酒力,丁超跟马明拉钩。

但丁超跟他说,小秘小姐就算了,主要是奔钱。

马明一笑,说:“不玩女人,你干啥去啦!找小姐,在俄罗斯属于正当防卫,懂不懂?”

见丁超沉默不语,他又说:“好好好!不找就不找,先这么说着。到时候,看你还绷得住。”

接下来的计划,就不细说了。

那次跟马明喝完酒后,丁超一怒之下辞职不干了,给他如此勇气的,除了确认马明肯定会带他赚卢布之外,还有对俄罗斯经商的神往,想到自己还年轻,本钱还足,即使生意做不成穷困潦倒,回来大不了再从头开始。

从来都是光脚不怕穿鞋的,孤身一人,丁超怕什么!没有老婆孩子,没有父母兄弟牵挂,去了混不到钱也比继续在公安局受气强,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啊。

想到此,禁不住热血扑面。

是的,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,太过平静,太正常了,日复一日,毫无变化。这叫什么日子呀!原本,丁超的本性中就有喜动不喜静的遗传因子,总是渴望变化莫测、刺激性,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。

马明的突然出现,就像一面生活的镜子,既照出了丁超一板一眼生活的尴尬与无奈,更折射出脱离体制,到外面世界去自由闯荡的奇异心灵和巨大变化。

陆伟出差回来后,丁超特意跟他商量了一回。陆伟说,这些年,没承想马明能这么出息,跑俄罗斯不仅发财了,人也变了,认亲,懂事了,重情重义,年年给老人寄钱,后来又卖上新房子,连他都跟着沾光了。

听说丁超辞职了,他感到很是吃惊。不过他挺赞成丁超的决定,说,“人要干事,就得豁出去一头,要不就干不成事。你把工作都辞掉了,我还能说啥,我表弟在那边弄得挺大,朋友也多,你去投奔他,他当然会帮你,我信我这个表弟,差不了,去吧!”

马明那次回去前,又特意给丁超打电话,问丁超考虑怎样了。丁超说,决定了,就按你说的办,投奔你去!

马明在电话那端哈哈大笑,说:“大哥,男人!我看行!”

丁超又询问了一下他母亲病情,有一点疑问丁超始终没有问马明,他突然问他:“老弟,光说我,认识这么久了,我连你结没结婚,有没有老婆都不知道,你说这朋友当的,我是不是有点儿不够意思啊?”

不料,听了这话马明说,“天下最坏的女人莫过于他老婆……”

丁超问为什么?马明不说。只说“天下最好的女人莫过于他情妇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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